到了高三,越发觉得身体差了。从食堂跋涉到教室不过几步路,也会气喘吁吁;在操场跑步的时候,一整圈下来便脚步虚浮;前些日子不知怎么的感冒了,考试的时候一阵阵发晕。

这样的身体,让人深深的厌恶却最终还是无可奈何。总归还是缺少锻炼吧。

运动会将近,因为感冒了呼吸及其不顺畅,便是最后一届也参与不得一星半点了。幸而还曾提笔写了入场词,便多多少少还觉得身处其内。

唉,多日不曾动笔,连日记也断断续续地停了不少日子,再想写些东西,连笔尖滑动在纸上都有涩感,更不用说遣词造句时的难受了,真是生疏之至。

常常在教室里不经意抬头,墙上的字红得触目惊心,心里便会猛的一震,于是放下所有贪玩的念头。此间,我时常会想,是否那些个罪大恶极长处于沸反盈天的人便像是如我这般时常在午夜时分被古刹中的梵音钟鸣涤澈了心扉?

这样的时日,实是单调得很,伴着这单调的,还是令人深觉苦涩的充实。是啊,苦涩极了,尝在嘴中,然后化作一股凉意透进心里,让人禁不住地打颤。

在这些日子里面,有人拼搏,遂易得心中所需,但也有为数不多的,纵使付出也难偿回报。我不在这二者之内。一面依靠着习惯跑,取得一点点小小的回报,然后再夜深人静之时,默默地想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然后未遂,苦笑。

前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更加深了心中的茫然,以至于恍惚间偶尔想起都心有余悸,以至于看书时惊蓦于一刹。

两周前在寝室楼梯口哭了一个。因为小娘子吝啬于一个拥抱而触动心弦进而勾起了一连串强压在心底的伤感,世界的颠覆,认知的毁灭,信任的辜负。现在想来也让人发笑,竟是由于一件小小的事情成了不坚强的导火线,抱着蛤蟆呼啦啦地哭。

以我观物,则物皆着我之色彩。王国维虽是对很多事存有太多偏见,但还是说了不少让人叫绝的话。彼时的我,明明身处于柔和如缎的月光下,却觉漆黑一片;彼时的我,虽在喧嚣的路口,却觉死寂无边;彼时的我,虽在只是微凉的夜晚,却觉彻骨生寒。伸手不见五指,目无寸芒,整个世界都被一层黑灰的浓雾掩盖着,除却阴霾了满目的黑,不能再见一些颜色,这般绝美无双的景色,与我漆黑如墨的心境毫无缝隙地接合,渐渐延伸,交渗,洇成一体。

哪一团冷寂来自这天?哪一声哽咽来自我的喉?哪一阵凉风来自他人的呼吸?我已经分不清,分不清了。而唯一能够聊以慰藉的就是守候身旁近得可以触摸到的温暖。

幸而我的悲伤想来不会持续太久,一番感慨之下,倒也渐渐安静下来了。原以为影响真的不大,如今看来确是错到极致。

但终究是不愿再去会想这件事情了,这余痛虽然不是难以忍受,却也会令人心悸。连被人敬佩不已誉为苏仙的东坡,豁达如斯的东坡,也有平生只字不提的狱中旧事,更何况于我们这些庸俗的凡人呢?

说什么往事随风散,这实是我等难以触及的境界。也不曾如歌中所述“在梦中解脱倾心的痛”,也不能听懂跛脚道人唱的《好了歌》。还是希望灰尘重重覆盖,积下几厘半寸,终身也不会再刮起可将其卷开的风,也就不会有暴露在阳光下被烧得火红的炽热了。

所幸这样的伤感,终究也不过小园一角。

溪水潺潺,飞花落叶,树遗清荫,鸟鸣声声,以及空气从体表掠过的轻微触动,都是可感的,原就是芥子,倘若硬是要纠结于一小片青苔之下所隐忍的刻骨苍凉,未免就太对不起这短暂生命,这大好景致了。

确实在这儿的日子也弥足幸福。

虽说近日不曾出去走走,似乎也全然没有了高二的闲适心情,但我也习惯了这般忙碌的生活,依靠着惯性不住奔跑的生活。

6:00 起床

6:30 早读

8:15上课

12:00 下课

12:20 吃饭

1:20 午睡

……

规规矩矩的,可以用一张简易不过的时间表来描述的生活。今日开始,便是昨日结束;今日结束,便是明日开始,就这样在铿锵的乐曲中循环往复到240停以后的明天。而在这循环的同时我也渐渐开始享受这样的单调,走一条自己熟悉的路,让人莫名的心安。我讨厌改变,讨厌规律被打破,拒绝去寻觅新的奶酪,只愿享受安逸的生活。真是罪过。

强者有选择的权利,而弱者只能被选择。这是在月前与红豆的信里就已经明了了的。

生活就是如此残酷,为了前进,非得有些人被碾碎在车轮下铺路,支离破碎,淌尽鲜血。

不要停下来,不要当祭品,不要被抛弃。

这些,明明是早就明了了的。

此且不论。拒绝又如何,一切都会改变。没有期年不变的东西。昨天新铸的长命锁也已锈迹斑斑,昨天万民富庶的王朝也已千疮百孔,昨天信誓旦旦的“执子之手”也已成了“老使我怨”,昨天无心插的柳也已成了荫,昨天才初开的花已经结了果,昨天的白纸也洇上了浓墨。不变也好,变也罢。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还是要看当下,免得来年焚梅念故人时只可道“读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然后再喟然长叹那些个溘然长逝。

是金秋,清风把楼下的一分泥土,二分雨露,三分秋意和了,送到嘴里,让人心旷神怡。还是要将这些日子小心翼翼地呵在掌心。

这些清瘦的日子。